2008年3月11日 星期二

中、西方文化與知識系統的比較(0303)

今天老師講解了幾個大的文化概念,主要是說明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之間不同的世界觀、宇宙觀,及不同的認知看法。如同上週所提過的,這樣的差異就是「文化」,文化就是差異。但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差異,顯然不是「客觀」世界的問題,而是「主觀」認知的問題,所以主觀的認知是區別兩者一個很重要的方針。現在我們好像都接受西方的科學認知論,可是這種認知論就是真理嗎? 或者只是許多不同文化的其中一種,許多不同的世界觀的一種,而不是唯一的世界觀。比如說傳統中國的中醫或是風水,這些東西今天還是很多人相信、也認為是有效的。所以西方科學到底是不是最後的真實、或真理,其實是可以拿來討論的,也就是說它不是確定的。今天這場講座背後想要達到的終極意義,就是讓我們產生一種後現代的想法。

首先從中、西醫的比較開始說起。因為我們生活在漢人的社會裡面,多多少少會接觸到中醫的一些觀念,比如說身體「虛」需要「補」,所謂「虛」就是一種宇宙觀,是中國人在想像身體的運行、功能或是作用是怎樣。也就是說,中國人先有了這樣一個觀念,認為人的身體會有一種「虛」的狀態出現,所以才會進補。可是西醫就沒有「人的身體很虛」這樣的一種說法。傳統中國人就會建構一套系統來解釋這些東西,這就是一套知識系統,而這個知識系統是很完整的。而西方的科學也有一套系統,把這兩個系統相互比對,很明顯就可以看出來它們不一樣,這就是一種宇宙觀的不同。現在有一種「科學中醫」,它的目的是用西方的科學認知論去瞭解中醫的理論,而前提是假定中醫有效,這種有效就隱含了某些科學的道理。可是這種說法的邏輯是破碎的,好像是把符合現代科學的地方挑選出來,結果就是把西方科學的理論套到中醫的系統上。可是中醫和西醫其實是兩種不同的世界觀、兩種不同的邏輯系統,但兩種都是有效的。

老師也提到早期的中國人認為西方人和自己不一樣的一些例子。比如說西方人吃飯時是用刀叉,以前的中國人卻覺得這樣很野蠻;西方人夫妻之間動作很親密,中國人卻覺得這樣沒有倫理觀念。所以以前的中國人就無法接受,會把西方人視為「動物」,中國人才是「人」。可是從外觀上、身體上來看,中國人、西方人看起來都人模人樣的啊,因此這種差別顯然不是根據身體的、自然的特徵,而是根據他們的行為模式、他們的世界觀、他們的想法、他們的文化。所以最後變成是從「文化的不同」轉化成「生物的不同」。又比方說後來這個世界常常發生戰爭,而戰爭是一種人殺人的狀況,那為什麼可以殺人呢? 因此要區別出來戰爭的對象不是人,那又要怎麼說他們不是人? 那就要從文化上、思想上、意識型態上把對手塑造變為「異類」。所以人的距離、人的差異、人的對比,是從自己的思想去產生的,甚至世界的分類是從思想去產生的。所以回到像中醫、西醫這樣一個問題,就會發現中國人認知的人、與近代西方認知的人是不一樣的「人」,也就是說中國人與西方人不是同一「類」的。
因此我們必須進入到對方的思想系統、邏輯系統之中,才能理解他們的思考方式、他們的想法,否則就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不同文化的差異。這就需要透過一個「翻譯」的角色,比如說傳統中國信仰中的「靈媒」角色。為什麼會需要靈媒,因為靈界就是一個異文化,他們說的話、思考邏輯跟我們人類是不同的,所以需要靈媒作為一個溝通靈界與人界的翻譯角色。可是靈媒或是乩童之類的為什麼聽得懂靈界的話? 所以他就要讓自己跟一般人不同,把自己變成異類,比如說乩童拿刀砍自己、說一些我們聽不懂的話,透過這樣的方式讓我們相信他不同於正常人、他可以與彼岸世界溝通。可是乩童不能一直處在中間的狀態下,他必須要能回到人的世界,否則就會被認為有問題。所以翻譯者是一個困難的角色,他不能深陷在研究的對象裡面,比如說去研究中醫的人,不能就陷入在中醫的邏輯思維裡面,從此之後都用中醫的觀點看這個世界,而無法再回到西醫的認知系統。

再以《本草綱目》來說,它就是一本植物分類學,那李時珍要怎麼去分類這些藥草呢?他用的就不會是西方的那一套科學觀念,而是中國傳統的一套觀念,會說藥草是冷的、還是熱的,如此把中國的那一套認知系統用在自然身上。這些藥草與人的身體之間的邏輯關係,就依照同樣的方式被建立起來,而這些都不是一些簡單的邏輯,而是一套完整的知識系統。中國人對植物、動物的分類系統都是從這個角度來看,這都與西方人不一樣。又如中國的風水與西方的地理學、中國的星象學與西方的天文學的不同,都是源自於這一種知識系統的差異。那現代人可能會覺得西方的學術與近代科學,相比起來是較為有效的,這樣對比的另外一個意義是,我們也會把現代的西方科學當成是另外一種意識型態、價值觀、世界觀或是認識論,意即它是眾多系統中的其中一種,而不是唯一的一種。

接著老師從另一個方向來追溯,為什麼會有這種相對的、認知上的差別產生? 它的最根本的來源是什麼? 假如有一個客觀世界,它原本是一個「連續體」(continuum)的概念,這是自然的;而「文化」的是一個分類的世界。無論剛才說的醫學、地理學、還是星象學也好,背後都有一個分類的體系,分類的體系就是認知的體系。那客觀的世界、自然的世界可以說是沒有被分類的,換句話說,我們想要怎麼去分類都可以。在討論這個議題的過程裡面就出現兩種說法。一種說法是,我們明明可以清楚看到高山、河流、海洋,那怎麼會說自然界是連續的呢? 所以當我們在觀念上說有山有水,這其實是我們用的字、用的名詞在客觀地反應自然現象。可是現代性、現代科學的思想模式大概無法接受這種說法。另一種說法是,雖然看起來有山有水,但怎樣去認識山跟水,其實是人類主觀去建構出來的。所以在同樣一個客觀世界裡面,就會有不同的分類,比如說像醫學,都是在研究人體,可是中、西醫就會用不同的系統來瞭解,這說明了可以用完全不同的兩套思考模式來理解客觀世界。我們通常都會覺得西方科學是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,可是從上面說的分類的有效性,我們也認為中醫是有效的,但是中醫的邏輯與西醫就完全不同。也就是說針對同樣的一個客體,卻因為認知的完全不同,看到的東西就不一樣。

在文化藝術上也是相同的狀況,以雕塑來說,藝術家的不同想像會雕塑出不同的形狀,所以它就會有一個「形體」。那「形」比較重要還是「質」比較重要?如果是在這一點上,當然是「形」比較重要。因為「形」表現出一個可以定義的意涵出來。我們一般都會說「本質」比較重要、客觀存在的東西重要,但是在文化的定義裡面是「形」比較重要,「形」是決定一切。可是「形」是什麼?它就是我們文化上、或人類主觀上想像出來的一套分割的、分類的世界,也就是說人要怎麼去「辨識」客觀的世界。客觀的世界中比如說顏色,是一個連續的概念,可是每一個民族對顏色分類的方式都不一樣,例如日本就會把顏色分得很細很細,每個顏色都會有一個名稱,但儘管這樣細分都還是無法含括全部顏色的可能性。所以顏色是可以無止盡的細分下去的,但如何把一個顏色分出來就要用「命名」(naming)的方式,如果沒有為它命名,就表示不把它當一個獨特的、可以辨識的東西。

好像我們會覺得命名是在反應客觀的世界,但其實不是,命名是在創造客觀。比如說聖經裡的第一句話「太初有道」,英文是「In the beginning, there’s the word」,從這裡就可以看到「字」(word)的重要。也就是說「字」,是給予某個東西一個可以被叫出來的稱呼。聖經裡面提到上帝創造世界的方式,上帝並沒有做些什麼,祂只是在講話,當祂說要有白天,白天就出現了;要有夜晚,夜晚就出現了。這樣看起來好像很不合道理、太過誇張,但其實可以說這是一種很後現代、很結構主義的一個認識論。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出現是因為我們給予它一個名字,因為如果沒有給它一個名字,那它就無法被辨識出來。例如不把山稱作為「山」,那麼它就不存在。「命名」其實是在進行分類,而這也是一個認知世界、建立宇宙觀的過程,人類透過命名把所認知到的東西描述出來,從而建立起他對世界的理解。

接下來老師談到了分類的邏輯。其實分類在某種意義上就是「分化」(differentiation)。中國的禪宗稱之為「分別識」,這種佛教的語言在某種程度上跟聖經的語言是可以相通的,怎麼相通呢? 禪宗一開始就說這個世界原來是一個連續體,是有了人以後才開始有分別識。佛教的重點在於說人因為有了分別識以後,就會有煩惱,從此就無法回到本真,也無法回到佛教所追尋的頓悟、或是極樂世界。佛教說的這一點看起來跟聖經說的一樣,比如聖經裡頭亞當和夏娃吃了蘋果以後,從此發現到有性別之分,打破了原本沒有分別的世界。吃蘋果是一種象徵的意義,它表示出人類開始有羞恥心、有慾望,也產生之後各種的煩惱。所以我們也就知道,現在世界所有的問題的來源,是因為我們都在進行分類,才會有煩惱、恩怨的產生。而佛教想要追求的就是超越這個分別識,超越這個分類的世界觀。

從西方的科學來看,我們知道西方科學就是在做一種分類的工作,並且不斷的把尚未分類的繼續劃分,比如說「discovery」這個字,哥倫布「發現」新大陸,可是新大陸早就在那邊了啊,所謂的「發現」其實是在命名,當哥倫布稱新大陸為「American」的時候,新大陸在歐洲人的認知裡就被分類出來而得以辨識。西方科學就是不斷地在發現,我們的知識不斷地在擴大,也就是在擴大分類的系統。這樣的目的是為了讓這個世界看起來謹然有序,人類生活在裡面才會感到安心。

老師這樣一路講下來是要說明,我們認為的客觀存在的世界,其實是與文化認知的世界不斷衝突的,這也是不斷地在挑戰人作為萬物之靈想要統治世界的一個地位。可是知識系統、科學系統還是不斷地要去建立起這樣的一個地位,這種情況其實有兩種意義,第一種意義是相信這個世界是可以被分類的,知識是可以被建立起來的;第二種意義是我們曉得很多東西是無法被分類的,科學的分類還是根基不穩的。這樣的一種思維其實是很重要的,如果不能體會這樣的一種狀況,就無法理解後現代主義在講什麼、要質疑的東西是什麼。也就是說,我們開始瞭解到科學的不確定性,對科學的有效性也會重新評估。相對的,對人的主體的認識、人的分類,會把它看作是創造所有世界的一個源頭,而這個源頭是開放性的、是文化性的,是每一個人、每一個民族都有權利去做這種區隔的。所以最後我們人類在互相對話、互相衝突、互相矛盾的,其實是這一種認知世界的方式,而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本質原來就有矛盾、就有衝突,這些矛盾、衝突其實是透過我們的想像產生出來的結果。當我們瞭解這樣的一個過程之後,我們就知道客觀世界是可以被人扭轉的,而不是反過來被客觀世界所捲在裡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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